设置

关灯

6-5 承诺

    6-5
    有件事,唐奕生没跟莫武说,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小事。
    在莫武判刑定献后,他曾在街上遇见曹思康。
    那时风俗街的斗殴风波已渐渐在人们心中淡去,消失许久的曹思康又重新涉足各游乐场所,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过日子,一点也没有唐奕生以为的愧疚或良心不安。
    唐奕生不敢相信,上前堵住了曹思康的去路,阴沉的脸色让曹思康一见到他就心里发怵,拔腿就跑。
    唐奕生很快追了过去,在跑了一条街的距离后追上他,并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。
    「资优生,你干嘛?」曹思康故意大声地问藉此壮大自己的气势,眼神却因受到惊吓而摇摆不定,他大概知道唐奕生应该是为了莫武的事而来,但不确定他想做什么。
    「你为什么让莫武为你顶罪?你明明知道当时莫武只是去阻止你,为什么你没跟警察承认是你做的?」唐奕生大声地向曹思康质问,儘管莫武的事已无法翻案,但他还是想知道平常和莫武称兄道弟的人,为什么在重要的时刻反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莫武一个人扛?
    曹思康露出心虚的神情,支支吾吾地道:「我、我又不是傻了……那是要坐牢的啊!」
    「你也知道要坐牢,那让莫武去坐牢就可以?」唐奕生气得抓着曹思康领子的手更用力了,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浮现,「他对你那么好耶!他把你当兄弟,你却这么对他?」
    「我有什么办法嘛!我也会怕啊!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……」曹思康被他这么一吼,委委屈屈地说:「何况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啊,我去坐牢她怎么办?」
    唐奕生捏紧了拳头,忍下朝他脸上挥拳的衝动,又问:「那力哥呢?他不是对莫武很好吗?怎么就让他去坐牢了?为什么你们没有人出来帮莫武作证?」
    他就想知道为什么那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莫武,他的好兄弟曹思康、他视为恩人的力哥……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?
    「但那是力哥的主意啊,我妈是店里最资深的红牌,力哥怎么可能把我送进去?」
    所以曹思康才敢这么有恃无恐,因为他有妈妈、有家,有一个无论如何都可以让他依靠的对象,而莫武什么都没有。
    莫武曾羡慕唐奕生的家,而唐奕生却嗤之以鼻地认为一个虚假的家庭有什么好的?
    他曾不能理解莫武依赖力哥的生活方式,明明知道对方是黑道,为什么还要死命巴结,说什么要报恩之类的?
    但那不过是因为莫武渴望归属、渴望被认同、渴望寻求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,因为他想要有个家、有个人可以依靠。
    别人生来就有、甚至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,莫武求而不得。所以即便是那一点点,如饮鴆止渴的好,他也视若珍宝。
    无依无靠的人终究沦为别人最先牺牲的对象。
    「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?」唐奕生气得一拳打在曹思康脸上。
    他只要一想到莫武是什么样的心情被送进去,就心痛得无法言语。
    因为爹不疼娘不爱,所以活该这一生都被人欺负吗?
    他明明是那么用心地渴求、真心地对待身边的人,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依靠?
    曹思唐被打到身子歪了一边,踉踉蹌蹌地扶着墙站稳了身子,呸了一口口水道:「光说我,你又帮了他什么?」
    曹思康的话像尖利的刺一样扎进他胸口,他说:「那天我们每个人都进了警局,就你一个人没事,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有势!你这么厉害,干嘛不连他也一起救?」
    曹思康说完,用力推了唐奕生一把就跑走了,留下唐奕生一个人失魂落魄。
    他不想救吗?他试了但他没办法。
    那他跟曹思康又有什么不同?他还不是什么都帮不上莫武,他能有什么藉口?
    他想到冯心薇偷偷安装在他房里的摄影机,他想莫武会坐牢,他也是推了一把的帮兇。
    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,冯心薇不会盯上莫武,那莫武说不定不会到酒店上班、不会遇到斗殴事件、不会这么快被判刑。
    他的人生至今一帆风顺,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天资听颖,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,所以他叛逆任性、他骄傲自信,对所有人都高高在上,但事实是,他也不过是靠着父母庇荫才得以任性的雏鸟。
    他以为自己所拥有的其实都是冯心薇给的,他以为自己做的选择其实都是冯心薇允许的,他的人生活在冯心薇的控制之下,小至饮食的选择,大至人生的目标,都是冯心薇为他量身打造的。
    他以为自己长大能有足够的力量,事实上如果冯心薇不允许,他连一个人都救不了。
    这样的力量算什么?
    就算他以后真如冯心薇所规划当了医生,成了院长,他的人生就能如他所愿,自行掌握吗?
    恐怕到时他连爱一个人都无法选择。
    唐奕生这时才感觉到被一个人控制人生的可怕。
    他想……给莫武一个家,他还记得莫武眼里流露出对家的渴望。
    他想……成为莫武的依靠,让他被欺负时,可以不用忍气吞声。
    他再也不想看见他眼里出现不得不放弃的悲伤绝望,他希望他可以不用再放弃为自己争取任何事情。
    所以在那之前,他必须先能自立,先能摆脱这种被控制的人生。然后他才能随心所欲,想爱谁就爱谁,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,再也不须担心需要经过谁的允许、谁的同意。
    然后下次见面时,他想成为某人的家、某人最坚实的依靠。
    而这年少时的承诺,终于在今日得以实现了。